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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豪商们便把裴三郎要的策划书交给了他。

    社会形态不一样,即使有给出模版,结合现实之后,跟现代社会的策划书会有很大的出入,这点裴三郎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完豪商们给的策划书以后,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经济仍然高估了。

    豪商们的策划书很是简洁明了,大概就是我的家资几何,这不是说了多少金或铜,而是写明有多少地、多少牛羊、多少奴隶,占据某个地方的几成,我的优势在哪里,又写明我的买卖能通到哪些士族和权贵。第三点则是价格和需求数量。裴三郎已经出过一次货,价格他们已经打听到,需求数量直接报出来了。豪商们担心裴三郎年龄小不懂,还特意为他解释了番,意思就是这些东西贵,唯有豪富或贵族之家才能享用得起,而一个地方的贵族豪富之家都是有数的,这些人家的家里哪些人有资格用好物什,也都是有数的。市场需求量就是他们的购买量。最后就是很含蓄地告诉他,旁的地方出于种种原因商道没打通,暂时卖不过去。

    裴三郎把几份策划书一拼,能够保证的售卖范围只有朝城附近。

    至于别的地方,那又是别的诸侯豪商的地界了。

    整个社会结构封闭得各地的产出只能自我消化。

    例如,朝城的经济产业全在这几位豪商的把持中了,他们的背后就是将朝城三分天下的镇武侯府、太卫府、太戍府。

    这三家又以镇武侯府为首,其余的士族、豪族都是依附于这三家。

    这笔买卖他大哥、他爹没掺和叔伯们都没来,但二哥家派了一个代表过来,另外两家主动让出一半给镇武侯府,他们分剩下的另一半。

    裴三郎以为他的东西好,是卖方市场,但现实却告诉他,这是全面封锁垄断市场。

    他敢说,他如果不是镇武侯家的嫡三子,裴大郎和裴二郎如果不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但凡中间差出一个庶字,他这点东西都保不住。

    这坑出天际的世界!

    裴三郎内心一万个mmp,脸上也得装出一片云淡风轻,同意了他们的方案,与他们定下分批出货的时间。毕竟他对外宣称的是没什么库存嘛,总不能隔了几天就突然变出满仓的货物来。

    裴三郎送走豪商们,端着热腾腾的羊奶坐在矮桌前,看着面前刻满字的竹板。

    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七年,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依然少得可怜。他以为这个世界会等同于商周时期吧,然而,它的社会生产力还不如商周,也不是诸侯分封制。

    它有国公、侯爷这样的爵位,却没有封国,这位爵位对应的只有品级待遇,有一定特权,不仅没有俸禄,还要年年上贡。有爵位的每年要去到京城向天子敬献贺仪,没有爵位的则需要明码实价地花钱买身份地位,整个社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资源抽向皇室。

    它的管制制度便是将军政民生分别由如镇武侯府这样的勋侯府以及太卫府、太戍府把持。

    勋侯府准许有甲兵五百,太卫府、太戍府的数量是四百甲兵,战奴和奴隶数量都没有限制,自己养兵,每年上供。太卫府负责守城防卫的地方军,太戍府是负责囤兵听朝廷调遣的朝廷军队,而镇武侯则是直属皇帝私军。

    这三家的兵力差不多,想互制衡,不怕谁一家独大,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皇帝的权利。

    镇武侯有心让裴三郎当披甲人靠立军功晋太,会偶尔跟他说到这些,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披甲人,一年四季都在校场,冬天冷死,夏天热死,被铺天盖地的蚊子咬,喝有寄生虫的生水,跟满身虱子的战奴们摔跤打滚。他宁肯当小地主也不当披甲人。

    现在才发现这些兵甲的背后不仅控制着当地的经济命脉,还把经济限制得死死的。朝城的东西想卖到外国,比现代社会开拓外贸还难。毕竟现代社会全世界都在搞经济,国与国之前会有经济贸易往来,而在这个鬼地方,要是跟别的地方搞经济往来,说不定就会被皇帝和朝廷怀疑是要搞造反。

    吡了狗的贼老天!凸!

    他气了一会儿,自我安慰:得得得,饭要一口口吃,不是好歹有朝城的垄断生意可以做嘛。先把这一亩三分地经营好保证粮食产出过后,再慢慢想办法搞外贸吧。

    裴三郎收拾起心情,根据订单数量,重开了针织作坊生产线。

    不管怎么说,产品能够卖出去不用积压库存,他能赚些钱回点血,至少是缓过了一口气,且每年有了一个稳定进项。

    经过这次的事,他发现自己不能想当然地闭门造车,应该跟着镇武侯去京城看看。

    接下来的日子,裴三郎盯紧马鞍建造的同时,也把自己收集到的那些羽绒拿了出来。

    鹅的生长周期长,又是吃粮食的,非常贵,他到现在一共才杀了三只鹅,收获五两左右鹅绒,够做一条羽绒被或者是两件羽绒服。

    他让人做成了羽绒袄,镇武侯夫妇一人一件。上辈子没享受到的父母亲情,这辈子……至少冲镇武侯能够无条件支持他这个才七岁的儿子创业,就没亏待到他。

    鸭子便宜,他杀得比较多,至少每天两只,两个多月下来,已经杀了一百多只,但鸭绒的产量比鹅绒低很多,处理过程中浪费了些,还有些是新出的,还没加工好不能用,目前能用的鸭绒不到十斤。

    他花了五斤给他们三兄弟一人做了一件鸭绒袄子,又用两斤鸭绒给自己做了条被子,还剩下两斤多的鸭绒,给自己做了件小披风,给镇武侯夫妇做了个盖腿的羽绒毯。

    镇武侯每年十二月初去京城,要来年正月十五过后才回来。

    裴三郎在十一月最后一天,带上赶制出来的三十五具马鞍和一牛车的羊毛线织成的手套、袜子、围脖子,以及自己给家人准备的那些羽绒用品赶回镇武侯府。

    镇武侯马上就要进京,正在交待世子留守的事,便听到管家来报说三公子回来了,已经到府门口了,稀奇坏了。他对镇武侯世子笑道:“你三弟竟然舍得抛下赚铜钱的买卖回来了。”

    镇武侯世子笑道:“估计是算着父亲进京赶回来的。”他三弟那财迷把袜子、手套、围脖子卖遍朝城内外富贵人家,那马鞍想必是有安排的。这小子对马鞍看得可紧了,到目前为止只有他们父子骑上了。便是太卫和太戍两人大人,也只能借他的马来过过瘾,眼馋得都快不行了。如果他三弟不是镇武侯的嫡三子,他们怕是早冲到庄园开抢了。

    两人正说到裴三郎,裴三郎便顶着满身风雪带着抬着藤筐的奴仆风风火火地奔进正堂。

    裴三郎的羊皮披风竟然还是戴帽子的,帽子边缘还镶嵌了圈长长的毛边,帽子扣在脸上,罩得都快看不见脸。他身上的长披风一直垂到脚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裴三郎挥手,喊,“快,抬进来。”

    奴仆们把装有羽绒制品用布盖好的藤筐抬进正堂放着。

    镇武侯世子颇是好奇,索性自己起身去查看,然后问:“这是什么?”

    裴三郎把他们的东西都分好了,每样东西上还挂了个竹板写明材质、用途,当即翻出牌子给镇武侯世子看,又把给镇武侯的那筐搬给他。他说道:“我攒了三个月,只够制出这些。”他满是遗憾地感慨句:“可惜产量太少,自家人都不够用,没法制出来售卖。”

    镇武侯翻看了牌子,三个字,单读看,它都认识,一个是鸭子,一个是羽毛,一个是毯子,连起来是什么?鸭子羽毛毯?鸭子羽毛还能制成毯子?能保暖吗?

    裴三郎说:“回屋一试便知。”他说完,仰起头看向镇武侯,说:“父亲,儿子想随你一同进京。”

    镇武侯世子乐呵地问:“卖马鞍吗?”

    裴三郎说:“马鞍我愿成本价出让给父亲,我想去京城见面世面开开眼界。上次豪商找我谈生意,好悬差点闹出笑话。我痛定思痛,不能闭门造车,决定出去走走。”

    镇武侯世子愕然问道:“你舍得?”

    裴三郎点头,说:“若无父兄相助,我的买卖是做不成的。我的一切全都仗仰父兄,自是舍得,且并不亏本。”没道理因为是父子兄弟,靠着他们的关系就觉得理所当然。他们护他,他自然也是要回报的。他说道:“这头一批马鞍在父亲手里能发挥更大的用途,我本小利薄填不起才请父亲给回我成本。往后的马鞍让三成利与父兄。”

    他这话一出,镇武侯和世子都惊住了。你一个七岁娃,连这个都掰扯明白了。父子俩互视一眼,都在自己的眼里看到惊愕和有点难以置信。

    他俩对裴三郎身边有些什么人,每天见些什么人,做些什么事都一清二楚,以至于想问是谁教他的都问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感慨他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神异。

    父子俩一起沉默了。这么神异的裴三郎要带到京里去吗?

    神秀早露,未必是福。

    裴三郎拽住镇武侯的袖子,喊:“父亲。”公关没用,撒娇上场。

    镇武侯问:“三郎,你可知别家七岁小儿是什么样子的?”

    裴三郎:“……”不是吧,这是要扒马甲吗?